小芹瞪了他一眼,更凶了:能走的人不能坐?你捣什么乱?刘三喜眨巴着眼睛看着小,一股怒火猛地从心头窜起,大声说: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凶?这么恶狠狠的也不怕嫁不出去!
刘三喜不得不退了出来,忍着剧痛,身子靠着墙壁继续在门外等,憋了一肚子的气。就在这会儿,有人叫他:三喜,你看病呀?他一看,是石老板。石老板在镇上开副食品公司,刘三喜鸡场里的鸡蛋都卖给他,是生意场上的朋友。刘三喜指着说:这里生了个毒疮,痛得要死。
汪生祥听到石老板的叫声,丢下手头的病人,从椅子上站起来,见是刘三喜,又坐下了。凭他的经验,穷人气多,生了病怕花钱,欠多还少的,病没看就骂人,碰上这种人,医院能赚什么钱?石老板却翘起大拇指说:汪院长,我朋友刘三喜是养鸡专业户,他的鸡散养在山岗子上,是真正的草鸡,蛋是正的草鸡蛋!石老板说着,转过身,大拇指翘得更高了,说:三喜,汪院长是副主任医师,高级专家,你这点小病让汪院长一看就好!
汪生祥这时早已满脸笑容,本以为刘三喜是看不起病的人,原来是养鸡专业户,还专养草鸡!这鸡不可失,汪生祥来了兴趣,说:你养的草鸡正不正?刘三喜连声说:正,是正的本地芦花草鸡。
刘三喜忙脱下裤子,对着汪生祥。汪生祥见刘三喜上的毒疮又红又肿,他带上手套摸了摸,刘三喜痛得杀猪般地嚎叫。汪生祥说:这么大的肿块,像出笼的馒头,是个地道的臀痈。要是晚来几天,毒菌进了血液,得了败血症就麻烦了。
汪生祥听着刘三喜的话,点了点头,拿起笔,在处方笺上开了不少药,又拿起一张大膏药说:内服药排内毒,外敷药散外毒,双管齐下一贴灵。说着,膏药在酒精灯上烘着,烘热了,往刘三喜上一贴,刘三喜哇的一声起来。汪生祥说:你怎么孩子似的,一点也忍不了痛?再给你开瓶止痛药。说着,又在处方上加了一行字,递给刘三喜说:记住,过三天再来。
刘三喜老婆见丈夫痛苦得不得了,哪敢怠慢,第二天就卖了鸡,1000元钱放在丈夫口袋里。到了第三天,膏药贴着的毒疮肿得更大了,疼痛却减轻了,他让老婆捉了五只毛色鲜亮的鸡放进。老婆说:这鸡派什么用?
刘三喜说:人家看病给医生送红包,我送鸡算啥?刘三喜拎着鸡笼进了卫生院,汪生祥眉开眼笑地说:三喜,和你开玩笑的,你还真的送鸡来了。看这毛色,是正的草鸡。收下鸡,汪生祥立即动手给刘三喜看病,揭开膏药,流出一股脓血,他报喜似的说:痈无大小,见脓就好。三喜,可以放心了,生命没有了。可身上的毒气还不少,要把脓血排尽,还要内外夹攻,双管齐下。说着,又开了不少药。刘三喜怕药费贵,说:汪医生,疼痛减轻了,止痛药不用开了。
汪生祥笑着说:三喜,我是医生,对症下药,该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。刘三喜无话可说了。他看看开的药,止痛片是没有了,药却多了好几样,膏药也有好几张。汪生祥说:这是排脓生肌膏,一天一张,贴完了,再来医院检查一次。药也要按时吃,你出了脓血,气血亏损,这些药有补气血的,有驱内毒的,都是好药。刘三喜苦笑着,心想,你开的也许是好药,可我袋里的钱全完了呀!
刘三喜回到家中,又贴膏药又吃药,到了第二天,大毒疮倒是瘪下去了,可周围又长出了三个肿块,出奇地痒。刘三喜坐也不是,立也不是,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不知怎么办才好。正在无法消受,肿块由痒变痛,越来越厉害,痛得刘三喜头晕恶心,发冷发热,屙出的尿也黄赤赤的。真的是病危了!刘三喜叫老婆快去卖鸡,老婆说:剩下的全是种鸡呀!刘三喜叫着:什么种鸡不种鸡的,先卖了鸡治病要紧。刘三喜又带着五只草鸡赶往卫生院。汪生祥见刘三喜又送鸡来了,乐得眉开眼笑,说:三喜,你的脓疮都好了吗?
汪生祥只注意鸡笼里的鸡,没留心刘三喜的神色,现在看着刘三喜脸色灰沉沉的,忙给刘三喜检查。他发现刘三喜的臀部,瘪下去的毒疮还在流脓,周围三个毒疮比原来的还要大!这毒疮怎么会此起彼落呢?在这乡村之中,疮疖是常见病,毒疮都治不好,还算什么专家?他说:三喜,你身上的毒气入骨了,气血凝滞,不通,现在要结合,打针、吃药、贴膏药,三管齐下。说着,拿起笔,龙飞凤舞地开了处方,又拿起三张膏药,烘热了,贴得刘三喜喊爷叫娘,大汗淋漓。他哀哀地说:汪医生,我一全是膏药了呀!
汪生祥疑惑地说:你能来医院,怎么不能回去?刘三喜拍拍口袋说:配了药,我一分钱也没有了,几十里,不乘车不行呀。汪院长,退了买止痛片的钱,我好乘车回家呀。
不知不觉十多天过去了,刘三喜却没有来医院。汪生祥奇怪了,按他的推算早该来了,他送的鸡也吃完了,怎么还不来呢?难道病好了?不可能!三个大毒疮,就是化脓了,也要来医院排脓换药呀。汪生祥正在猜测疑惑,女儿小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,说:爸,你说奇怪不奇怪,我刚才听人说那个养鸡专业户的毒疮,给一个叫桂履中的土医生给看好了,只收了他三只鸡的钱。 啊?有这种事?汪生祥大吃一惊,满脸疑云,你有没有听错?没有,我打听得很清楚,是副食品公司的石老板带他去找桂履中的。刘三喜为什么没再送土鸡来,这下你该明白了吧?听着女儿的话,汪生祥一下子想起来了:自己小时候烂脚烂得脚踝骨都露出来了,父亲背着他,跑了不少地方都没看好,眼看要变残疾人了。临近年关,下着雪,父亲用自行车推着他,七高八低的在农村土上不知走了多少,进了一户人家。一个白胡子老人,下巴上有一颗痣,笑眯眯地给他上药包扎。不久,他脚上就长出了新肉。这药可神奇了,可是父亲早过世了,算算给他看病的医生,也不会在了。他问女儿:桂履中住在什么地方?
女儿摇了摇头,汪生祥埋怨她:这么重要的事,你怎么不问一问?小芹一肚子的烟熏火燎,没好气地说:你给人家治病,越治越严重,还吃人家的鸡,人家骂你是夜壶医生,叫我怎么问呀?要问你问石老板去,是他带刘三喜去的。
汪生祥顾不上休息,一心只想着桂履中,尽快把祖传秘方弄到手。有了祖传秘方,等于有了法宝,否则在众人眼中,自己还不如一个乡村土医生!他一向石老板的副食品公司走去。奇怪,街上的人见了他,神头怪脑地指指点点,在议论啥呀?一见到石老板,汪生祥就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。
哈哈哈,石老板先是笑着和汪生祥打着招呼,接着把汪生祥请进公司办公室,关上了门,神秘兮兮地说,汪院长,听了你别生气。街上好多人都在说你这个大院长,只知道从病人口袋里掏钱,一点儿真本领也没有,还冒充专家,真不是东西!
石老板猛吸口烟,吐着浓浓的烟雾说:汪院长,人长千只手,难捂众人口,我们是朋友了,说心里话,也不能全怪众人说你。刘三喜上长了毒疮,我给他打包票,这点小病,让你一看就好,还让他送鸡给你吃,结果你给他越看越严重,弄得他为了看病,差点倾家荡产,把鸡全卖了。我心里觉得对不住他,不得不用我公司的车,送他到桂家村去寻土医生桂履中,结果人家只收他三只鸡的钱,就把他给治好了。
第二天,汪生祥一大早就骑了摩托车上了。他进了山,赶了几十里山,在公上转着弯,问着,进了一个岔道,前面就是桂家村。汪生祥见村边一群孩子在玩耍,一问桂履中的家,孩子们争先恐后地领汪生祥往桂履中家中走,七嘴八舌地说:我们桂伯伯可有本领了,他给很多病,治好了不少人。
进了一个院子,孩子们齐声叫着:桂伯伯,有客人,你的朋友来了!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迎了出来。这人中等身材,圆脸大眼,笑眯眯地看着汪生祥。汪生祥忙上前握手,亲切地说:你是桂履中医师?久仰、久仰。说着,一张名片递到桂履中手中,桂履中看见名片上印着副主任医师、卫生院院长:汪生祥。啊呀,专家上门,蓬筚生辉。桂履中激动地说,哎呀,是汪院长到我们来了,欢迎,欢迎。说着,把汪生祥当贵客似的请进家中,端凳倒茶,又吩咐老婆:你多准备几个菜,杀只鸡,留汪院长吃饭。
当我客人了,汪生祥摆着手说,不不不,你们太客气了。我不吃饭,我是慕名而来,拜访拜访桂医师,坐坐就走。汪生祥打量桂履中的家中,只见全是农户摆设,根本看不出是行医的。家中也普普通通,看不出什么富裕,看来只是凭祖传的秘方行医,赚点小钱而已。山里人闭目塞听,多花些钱把他的秘方买下来,看样子十拿九稳。他喝了口水说:桂医师,你治好了不少病人,名声不小呀。
那当然了。桂履中说着,指指墙上挂着的遗像说:我爸临终时嘱咐,不能拿祖传秘方赚黑心钱。汪院长,一个人生了病已经很痛苦了,还拿他不该拿的钱,岂不是,医生成了吗?我要是把秘方卖了,人家价钱出得越高,就会往病人身上赚越多的钱,汪院长,你说呢?
汪生祥听得目瞪口呆!他望着墙上的遗像,一个白胡子老人,下巴上有颗痣,眯着眼,微微我的艳遇谁的妻笑着,正是小时候给他治过烂脚的老人!几十年过去了,望着老人的遗像,恰似昨天一样,汪生祥不由得肃然起敬。普通农户人家,一张祖传秘方,一代代地治病救人,,实在不寻常!
履中,你家来大医生了?一个白发飘飘,皱纹满面的老妇人,撑着拐杖,颤巍巍地走了进来。桂履中忙迎出来,把老人扶进屋里,对汪生祥说:汪院长,桂好婆是我们村上的老长辈。
九十九,明年一百岁,村里要为我做百岁大寿呢。老人说着,眉眼间飞舞着快乐的神色。汪生祥听着桂好婆的话,似同一股淳朴的乡风扑面而来。他被感染了,说:好婆,这么大岁数了,吃饭胃口好不好?桂好婆说:胃口好,样样都吃,就是这一阵有些头胀耳鸣,走起来晕乎乎的。汪生祥自报给老人看病了。看了老人的舌头,又给老人把了下脉,说:好婆,你年纪大了,受了风寒,医学上说,心气衰弱,不足。说着,他从包里拿出张处方笺,写了一行字说:让你儿子买两瓶六味地黄丸,这药不贵的,吃几天就好。
桂履中在旁边羡慕地说:汪院长,你真行,做医生真好。汪生祥听着这话,似锤子敲着他的心,他想:桂履中羡慕我当医生,不就是因为我能治病救人,给人解除痛苦吗?可是这几年来,我每天给病人开不少药,却不让病人知道药的成本,吃的药是否有效,想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,想的是怎样能赚钱!汪生祥不好意思地笑着,兀地脸红了。汪生祥给桂好婆看病的事,一下子在村里传开了。村里人纷纷赶来,有让汪生祥看病的,有拿酒菜来招待汪生祥的,村里人都把他当成贵客。桂好婆的孙子拿来了一坛米酒,说:汪院长,我这酒自酿的,虽说不上透瓶香、出门倒,可你喝了还想喝。
浓浓的乡情,令汪生祥无法,他拿起酒杯,和大家一起喝得脸泛。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快过。心想:医生这职业,原来是如此受人热爱和尊敬,这是买不到的呀!可自己走在大街上,众人却指指点点的非议我,这是为啥呢?
夜深了,汪生祥躺在床上,听着屋外的风雨声,他心潮起伏,不住地琢磨着的道理。他蒙蒙眬眬地见一个白胡子老人,脸上有一颗痣,眯着眼,微微笑着向他走来。这不是桂履中的父亲吗?他正在叫他。砰砰砰,急促的敲门声把汪生祥惊醒了,什么事呀?他见桂履中和他老婆急急忙忙出来开门,他也起了床。门一开,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背着个人闯进来了,后面跟着个女的,三十多岁,神色慌张地说:医生,我家宝良被蛇咬了。
桂履中说:应该的,应该这么做。什么时候咬的?病人说:傍晚,在边草地里咬的,我只觉得脚上一刺,脚就麻辣辣地肿起来了,什么蛇咬的也没看清楚。桂履中老婆见进门的人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,忙拿着毛巾给他们擦,安慰着说:你们别急,咬的时间不长,能治的。
桂履中看到蛇咬的伤口在右脚的脚背上,右脚的小腿肿得和大腿一样粗了,是毒蛇咬的!桂履中老婆忙端来盆冷水,桂履中喝了,跟着一口口地往脚上喷,喷湿了立即揩干。又拿把小刀,消了毒,在蛇咬的伤口上划,淌出来的血,紫黑色的;桂履中又用嘴吸,吸了吐,吐了吸,一口一口地。汪生祥在旁边看着,惊呆了,想不到一个民间医生,是这样给人看病的,真的是救死扶伤,奋不顾身啊!他看着桂履中直到吸出鲜红的血来才住了口。跟着打开了一只木箱,拿出三包药,一包撒在病人伤口上,一包调入水中,嗽自己的口,一包让病人吃了。又拿了两包药,给病人的老婆,说:回去一包口服,一包涂在伤口上,放心吧,不会有什么事了。病人的老婆一手接药,一手拿出一叠百元大钞往桂履中手中塞,桂履中挡住说:哪用得了这么多!
忙碌了一夜,蛇咬的病人千恩万谢,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汪生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思量着,他们一定会和自己一样,这个小山村,这个小山村里的土医生。他一下子明白了,让人永不忘的,不就是他们的医德吗?这正是自己缺少的呀!
本文由 恒宇国际(www.neivn.cn)整理发布